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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回【已替换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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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这便是寒簪宫的待客之道吗?”一道冷诮的声音从贾无欺背上传来,岳沉檀面露讽意,“‘鬼蜮伎俩’四个字果然与寒簪宫相配。”

    柳菲霏听了这话也不恼,微微一笑道:“二位有所不知,这是寒簪宫向来的规矩,要入寒簪宫,便先要躺进这棺材里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拒绝呢?”岳沉檀冷冷道。

    柳菲霏姿态优雅地朝对面壁立千仞的山峰指了指:“来找寒簪宫麻烦的人向来不少,对于不受欢迎的客人,易宫主只好请他们到那里做客了。”

    贾无欺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望去,只见那崖壁之上,赫然悬挂着一口口尸棺!在崖壁上开凿石龛并不少见,可与一般在石龛中供奉佛像不同,这崖壁的每一个崖窦内,都放着一口棺材。山崖之上,是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,山崖之下,是一口口盛满枯骨的悬棺,这样强烈的反差,让贾无欺在一时半刻之内竟难以反应,犹自沉浸在震撼之中。

    “这里只有一口棺材。”岳沉檀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,在他出神的时候,岳沉檀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。

    柳菲霏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,从容笑道:“谁说两个人不能共用一口棺材?”

    “我却不知,寒簪宫居然落魄到连一口棺材也舍不得的地步了。”岳沉檀用一种喜怒莫辨的语气道。

    “不是舍不得,”柳菲霏眼波流转,别有深意地看向二人,“只是这躺棺材本来不是什么吉利事,为了二位少沾些晦气,能少躺一个便是一个,你们说是吧?”

    贾无欺闻言,眨眨眼睛道:“可这棺材只有一口,我二人躺了上去,柳阁主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“怎么?莫不成你想与我一处躺不成?”柳菲霏打趣道,见贾无欺急忙要解释,她又极为亲昵地伸手捏了捏贾无欺的脸颊,“姐姐我是不在乎,就怕有人不同意呢。不过嘛,老话说得好,这宁拆一座庙,也不——”她话只说了半句,就一掀棺盖道,“所以,还是你二人赶紧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所以?什么所以?

    贾无欺还满脑袋问号,就听岳沉檀冷泉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:“进去罢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怕其中有诈?”贾无欺看了看一脸笑容的柳菲霏,略略侧过头向岳沉檀压低声音道。

    “依拂柳阁的江湖地位,柳阁主总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。”岳沉檀声音扬高了几分,比起回答贾无欺的问题,更像是说给柳菲霏听的。

    “自然,二位放心。”柳菲霏巧笑倩兮,“寒簪崖上虽需要些‘饰品’,但断不会找二位来要。”

    当棺盖再一次被盖上时,贾无欺仍难以相信,自己真的已经躺在了棺材中。活人入棺,本该是件心惊胆战的事情,但他此刻除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外,竟没有心慌惶恐之感。或许是有人与他比肩而卧,熟悉的檀香压过了沉香棺本来的味道,让他心生安宁。

    黑暗中,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,密不透风的沉香棺中,贾无欺莫名地有些燥热。也许是升高的温度激发了香味的扩散,贾无欺只觉檀香的味道,愈发浓郁,萦绕在他鼻间,久久不能散去。没有人说话,可贾无欺却觉得气氛变得奇怪起来,他动也不敢动,甚至连呼吸都放轻放慢了几分。

    “放松。”

    就在他全身紧绷的时候,岳沉檀冰凉的嗓音突然在他耳边作响。沉香棺并不大,两人并卧其中,肩头相抵,衣袖交叠,稍一动作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身体,就连鼻息仿佛也缠绕在一起。岳沉檀好整以暇地平躺着,可这句话却像凑到他耳边说的一样,温热的气息直直撞向耳垂,贾无欺不由一个激灵,腿脚突地一抻,仿佛僵住了一般。

    “我,我没紧张。”贾无欺张了张嘴,囫囵道。

    “哦。”岳沉檀应了一声,随后仿佛漫不经心问道,“你很怕我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是。”

    只是从未与他心平气和地躺在一处,居然还聊起天来,贾无欺自觉有些不适应罢了。见岳沉檀没了下文,贾无欺又解释道,“这次见你,比从前似乎变了许多,一时有些不适应……”

    “从前?”岳沉檀声音中流露出一丝讽意,“你说的是那个满口‘人生世界,一切皆苦,众生无知,反取苦为乐’的人吧?”

    贾无欺觉得他的语气十分古怪,略带试探道:“那日龙渊山庄一别后,究竟发生了何事?”

    或许是黑暗与安静更能激发人吐露心声的欲望,岳沉檀沉默半晌后,终于低声道:“那日喜宴之后,师父亲自前来替我调理身体,化去一梦丸的余毒。我门内功修行,入定乃是基本,师父在我入定后助我突破功力,等我再次醒来,已在垂云寺中。”

    贾无欺听他语气虽冷淡,但对天玄大师的尊敬却分毫不减,踌躇了片刻,终于还是将在龙渊山庄剑阁之中看见他的事忍住了没有说出口。他调整了下情绪,语带欣喜道:“既如此,你的功力必定又涨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岳沉檀没什么情绪道:“不只功力,往日种种困惑,都如拨云见日有了答案。”说着,他讥讽一笑,“从前只道持戒修定修慧,便能得神佛救苦救难,终得解脱,现在想来,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三乘十二分教,不过都是擦拭污浊的旧纸,佛是虚幻之身,祖师不过是老僧徒。人若求佛,便是被佛魔摄,人若求祖,便是被祖魔摄。一帮秃头老僧徒夸夸奇谈,说佛是终极真理,经过无数劫修行,功德圆满方得成道。若佛是终极真理,他八十岁时为何会在拘尸罗城双林树间侧卧而死?佛今何在?分明是和我们一样有生有死,既如此,又何必信他敬他求他供他?”

    贾无欺被他这一番‘欺师灭祖’的言论震住了,消化了半天,才道:“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?莫不是练功练岔走火入魔了吧——”说着,他就抬起手,想要去摸岳沉檀的额头。

    没想到手还没抬起,就被岳沉檀一把拍下,冰冷的手掌覆在自己的手背上,贾无欺只觉一阵蚀骨的寒意充满攻击性地往身体里钻。

    岳沉檀倒是浑不在意地将他的手继续压住,毫无波澜道:“自然不是走火入魔,幸得师父引导,我才想通了这个道理。”说着,他两根冰冷的手指夹住贾无欺的一根手指不住摩挲,话锋一转,似乎有些不满道,“你的手怎么这样小?”

    “还真是不好意思啊。”贾无欺原本想说的话被他这一句弄得烟消云散,忍住翻白眼的冲动,他又道,“可干我们这行呢,手小才吃香,五大三粗的手,哪里干得了精细活?”

    真不识货。

    当然,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。

    “哦?”岳沉檀似乎想到了什么,也没反驳,顺着他的话道,“这么说来,你的脚想必也不大。”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,“如此,你的轻功不尽如人意也尚可理解。女子小足,走路尚且困难,若要其练成上等轻功,是有些强人所难。”

    贾无欺一听,这人居然把他与裹足的女子相比,气就不打一处来。况且他自觉习得履虚乘风步以来,轻功上已有了长足的进步,不过就在此人面前失误过一次,就被打上了“轻功不好”的烙印,实在令人气愤。

    他这火气一上来,恶向胆边生,手掌一翻,便捏住了岳沉檀骨节分明的手,咬牙切齿道:“岳兄,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你说话很不中听?”

    岳沉檀任他□□着自己的手,无所谓道:“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。况且君子本该讷于言而敏于行,嘴上抹蜜舌灿莲花,非君子所为。”说到这里,他迟疑了片刻,然后道,“方才所言,莫非令你无法接受?”

    见贾无欺没有回答,他又补充道:“我所说俱是事实,若你实在无法接受——”

    “怎样?”贾无欺突然出声,期待听到类似“我便不提了”的话。

    “我便只能督促你勤学苦练,改变如此境况。” 岳沉檀淡淡道。

    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,贾无欺狠狠捏了岳沉檀手掌一下,气冲冲道:“好啊,我就看看岳兄能让我的轻功改观到何种地步!”

    “每个人的身体条件不同,能晋升的境界也不同。你最好对自己有切实的认识,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。”

    岳沉檀话刚说完,就觉腰侧被人不轻不重地擂了一拳。

    “若不是看在你中毒的份上……”贾无欺收回手,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任性。”岳沉檀凉凉地点评了一句,贾无欺又开始磨起了后槽牙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沉香棺突然重重一颠,似乎与地面相撞,发出了一声闷响。贾无欺侧耳倾听,想要透过密实的棺材板打探到外面的情况,可惜都是徒劳,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和衣物的窸窣声,他根本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何必着急。”岳沉檀八风不动道,仿佛现下身陷囹圄,前途未卜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
    “你难道不担心吗?”贾无欺将耳朵贴在棺材板上,“若有人暗中使坏,咱们可能就此悄无声息地死去。”

    “死?”岳沉檀声音略扬,随即道,“与你死在一处,倒也不坏。”

    贾无欺听到这话,脸上蓦地一热,可见对方说得坦然,毫不遮掩,若是扭捏起来,倒是显得自己气量不足了。也不知他脑中如何思量的,竟将害羞和气量挂上了勾。

    贾无欺轻咳一声,状似无意道:“岳兄,我总觉得这次见你,似乎比以前健谈许多?”

    岳沉檀闻言轻笑一声,不辨喜怒:“健谈?你是想说口无遮拦吧?”

    贾无欺暗暗竖起拇指,岳兄果然聪慧。

    “从前被清规戒律束缚,言谈举止,无一不恪己守礼,现在想来,倒是十分可笑。”岳沉檀冷笑一声,“万法本因人兴,经书因人说有。与其听从别人的言论,不若识心见性,自成佛道。若连自性都要压抑克制,将心外求,无异于弃本逐末,愚蠢至极。”

    贾无欺这才明白了他近来反常的原因,只是这番论调,真是他内心所悟,亦或是他人有心引导?想起先前种种,贾无欺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瞒而使岳沉檀失去了一个独立判断的机会,于是他坦白道:“岳兄,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喜宴那晚后,我其实在龙渊山庄见过你。”贾无欺侧过脸,直直看向岳沉檀,“只是那时你浑身覆满冰雪,闭目不言,似乎六识皆无,对外界一点反应也无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或许这也是你们入定的一种表现?”

    岳沉檀闻言,眉头一蹙:“你是在何处见到我那般模样?”

    “剑阁。”

    贾无欺将剑阁之下的见闻逐一道来,讲到剑阁下那巨大的六面神像机关与先前失踪的宝物紧密相关时,岳沉檀的眼光晦暗不明:“你是说,之前失踪的宝物都在剑阁下的山洞中找到,并且神像的机关需要那些宝物才能启动?”

    贾无欺重重点了点头:“那洞顶亦有六爻卦象,似乎也与神像的机关相连。”

    “先前我便觉得剑阁顶层所设的神像机关有些熟悉,经你如此一说,我的猜测恐怕没错。”岳沉檀道,“你说六面神像前供奉一排排石磨状的器物,你可知那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那器物造型古怪,我似乎从未在寺庙中见过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湿婆林迦。”岳沉檀轻声道,“天竺国有不少教派信奉湿婆,湿婆兼具生育与毁灭,创造与破坏双重秉性,故而呈现出奇谲怪诞的不同相貌,你看到的六面神像,恐怕就是湿婆像。林迦乃是湿婆的象征,石盘象征湿婆的妻子,石柱象征湿婆,两者放在一处,便有阴阳调和,生育繁衍之意。”说到这里,他看了贾无欺一眼,“你可听得明白?”

    他这一看,倒是让贾无欺闹了个大红脸。既有生育繁衍的含义,又联想到林迦上下两层的形状,贾无欺能有什么不明白,他方才一直没吭声,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和岳沉檀讨论此事,没想到对方还生怕他没听懂,特地问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当然比你明白!”贾无欺粗声粗气应了一声,一转话题道,“可是,天竺国的信神为何会出现在咱们这里呢?”

    “湿婆并非只受一教供奉,西域诸多教派,都视其为主神。佛经之中,亦称湿婆为大自在天,住□□之顶,为三千界之主。故而中原佛门不少宗派,也供奉湿婆,譬如泉州府一带的寺院中,不乏湿婆石雕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越欧治也信奉湿婆?可他又为何如此大费周折,非要将那六面像建于剑阁之下?”贾无欺道。

    “依你所言,剑阁之下别有洞天,机关庞杂,越欧治若只为放置珍宝何须如此大费周章?六面神像的建造,他知情与否,还未可知。”岳沉檀道,“何况湿婆像向来只有三面、五面像,我还从未听闻过有六面之说。据你描述,其中五面在别处湿婆雕像中亦可见到,惟有观音相的那一面,仿佛自成一家,从未见于先前湿婆的造像中。”

    “莫非那观音相是有人刻意加进去的?”贾无欺回忆了片刻,“你这么一说,我倒想起,六面相中只有这观音相嘴角含笑,最为可亲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岳沉檀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。贾无欺见他若有所思,便问道:“你可是想到了什么线索?”

    “在皇家寺庙的建造中,或是奉了谕旨,或是为了讨当朝者的欢心,不少工匠以当朝者的面貌为模本,进行佛像的雕刻。譬如据武皇容貌而雕琢的龙门卢舍那佛像,以乙弗皇后容貌为范本的麦积佛菩萨像,俱是此中典范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,那观音相,也是参照某一位皇亲国戚的相貌雕成的?”贾无欺了然。

    “若依你所言,那观音现的是女相,多半是参照了某位后宫之人的相貌。”岳沉檀分析道,“能以相入佛,受万民供奉,此人若不是后宫之主,便是一身荣宠的妃子。你说那洞中机关都和前朝旧物有关,那这名女子,多半是前朝宫廷中赫赫有名的人物,想要调查,应该不难。”

    他三言两语,便理出了头绪,贾无欺颇为佩服,但有个疑惑仍找不到答案:“若与前朝后宫妃子有关,为何诸多神佛造像不选,偏偏选中了湿婆像?”

    岳沉檀深深看他一眼:“你想一想,答案并不那么难猜。”

    贾无欺凝神片刻,眼中倏地一亮,激动地拉住岳沉檀的手,仿佛一个讨要奖励的小孩一般:“前朝与西域各国来往甚密,据闻后宫之中,有不少异邦美人。而西域诸国中信奉湿婆者甚众,天家若想讨这异邦美人欢心,从其信仰下手,也不失为一种手段。”

    “不错。”岳沉檀微微颔首,“前朝来自西域,又颇得圣眷的妃子,恐怕并不多。从此处着手,应该很快便能揭开那隐藏在剑阁之下的谜团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问题有了线索,可——”贾无欺犹豫了片刻,最后还是开口问道,“你不想知道,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那机关重重的洞府之中吗?况你当日无知无觉,定是有人替你解开了机关,你才可能出现在那里……”他侧脸努力想看清对方的神色,可除了一双深邃的眼睛,黑暗之中,他什么也看不清楚。

    他想说的话并未说完,岳沉檀却已然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。岳沉檀没有立刻回答,一时棺内安静下来,气氛有些压抑。就在贾无欺快要憋不住想要主动开口补救的时候,岳沉檀蓦地开口道:“这件事情,我定会将它弄明白。”

    他声如七弦泠泠,让人如闻寒风入松林,顿起萧瑟凉意,贾无欺忍不住将他的手又握紧几分,想要将自己的温度都传递给他,让他那冰冷的身体,好歹有一丝暖意。

    岳沉檀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,反倒抽出手,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拍:“你无需替我担忧。倒是你,你口中所说的那个‘颜枯’同你情同师徒,为何最后又同你大打出手?”

    “还不是为了你。”为了缓和有些压抑的气氛,贾无欺故作不满道。

    岳沉檀眉毛一挑:“哦?”

    “若不是你太过丰神俊朗玉树芝兰人见人爱,颜老大怎会非跟我抢不可?”贾无欺以玩笑的口吻道,“而且说实话,到现在我也不明白,颜老大既将你抢走,又为何半途而废?”

    岳沉檀睨他一眼:“何为半途而废?”

    “若我是颜老大,大费周折地将你掠走,不说做些不可告人之事,至少也将你留在天残谷或者摘星谷中十天半月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可告人之事?”岳沉檀玩味着这几个字,“看来除了修习武功,旁的乱七八糟的事,你懂得倒是不少。”

    “承让承让。”贾无欺涎着脸应了一句,随即正色道,“你就没想过,为何会出现在垂云寺中?”

    “未曾。”岳沉檀了无兴趣道,“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,依你所言,林乱魄和叶藏花乃是同一个人,这件事,你猜你的颜老大知道还是不知道?”

    不知为何,‘你的颜老大’五个字,让岳沉檀这么一说,显得格外意味深长。

    可惜贾无欺没听出这句中深意,重点落在了别处:“天残谷中人,向来不问出身,一旦入谷,便是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。颜老大和叶藏花对彼此的身份,有可能都只是一知半解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另一种可能。”岳沉檀冷声道,“他们早就知晓彼此的身份,亦或天残谷和摘星谷,本就同属一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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